大历朝,太晨宫!
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皑皑白雪掩盖了太晨宫的金碧辉煌,却掩盖不了宫中的肃杀之气。
“让开,否则本宫一头撞死在这龙柱之上!”
皇后荣曦满脸的焦灼,杂乱不堪的头发上落满残雪,狼狈又虚弱,丝毫没有了往日的温婉端庄。
殿门前的金甲侍卫,对视一眼,面漏一丝为难,“陛下有旨,不见任何人。”
“本宫乃是皇后,命令你们即刻让开,不然本宫与腹中的龙嗣一并撞死在这龙柱之上,尔等可担待的起?”
荣曦凌厉的盯着侍卫,挺着八个月的孕肚,作势欲朝龙柱上扑撞。
“皇后娘娘恕罪,卑职莫敢从命。”侍卫恭敬且强硬的将荣曦拦下。
荣曦满脸的绝望,下意识的托着隐痛不已的肚子,颤声哀求,“本宫求你们让开,本宫今日必须要见陛下一面。”
“皇后娘娘请回。”
“呃--”
荣曦忍不住吟了声痛,满额冷汗,一股热流顺着腿间流下,已然有了早产的迹象。
只是她已经顾不上这些,屈膝跪倒在雪窝之中,朝紧闭的殿门悲声呼喊,“陛下,陛下,求您见臣妾一面吧!”
荣曦苦苦哀求着,额头一下一下的狠磕石阶,整个额头被冰碴儿扎的鲜血淋漓。
“咯吱吱—”
沉重的漆红殿门缓缓拉开,大太监面色凝重的走了出来,“皇后娘娘,陛下不愿见您,快回吧,天寒地冻,切莫动了胎气。
“求王公公放本宫进去面见陛下,公公也知本宫的父亲和四个兄长已赴刑场,马上将要人头落地,还望公公施救!”
荣曦浑身几乎冻僵,殷血顺着眉骨流了满脸,格外的瘆人。
大太监慌忙走上前,“皇后娘娘快先起身,老奴先扶您起身。”
“王公公不答应,本宫就长跪不起!恳求公公了。”
八个月的孕肚,羊水已破,荣曦艰难的跪直起身,膝下冰雪已被鲜血溶化。只是她已经顾不上胎儿,一心只想进殿为父兄求活命。
大太监见状,更加于心不忍,长惴口气,示意侍卫退下。
“本宫谢王公公。”
荣曦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抹了下脸上的血泪,在大太监的搀扶下,吃力的站立起身,一步一跄踉的朝大殿行去。
须臾。
荣曦艰难的行至大殿,却见空荡荡的殿内不见圣影,只有几个守职宫人。
荣曦手托着肚子,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躯体,朝殿后的暖阁行去。坠地的凤裙下摆,拖出长长一道污血痕迹。
“父皇,轻一点,若儿要死了!”
“不准在叫朕父皇,朕要封若儿为妃,如疼你母亲那般疼你!”
轰——
芙蓉暖帐中传出的对话,令荣曦如遭雷劈。
“馨儿……”芙蓉帏中的男人显然情到浓处。
“陛下,您喜欢疼爱若儿,还是喜欢疼爱皇后?”
“休提那个毒妇!”
“毒妇?”
荣曦被这声‘毒妇’拉回心神,她只知道自己是个弃妇,却不知在丈夫心中,竟还是个毒妇。
荣曦的动静虽小,却还是惊动了龙榻上仍在纠缠的两人。
赵佐桓猛的坐立起身,拉过锦被盖住身上,俊逸逼人的面庞怒不可遏,“大胆,敢私闯朕的寝宫?”
少女看到皇后,没有丝毫惊慌,略带稚嫩的脸庞,漏出报复的快意,“母后,今日是外祖父及四个舅舅们处斩的日子,母后此时不去为外祖父他们烧香超度,倒有闲情逸致过来太晨宫。”
荣曦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连为父兄求情的事都几乎忘却,“陛下,您怎可违悖人伦,宠幸若儿,若儿是臣妾的养女,陛下您亲封的异姓公主啊!”
赵佐桓冷眉微恙,随即又恢复如常,捡起地上的龙纹锦袍披在身上,“朕喜欢若儿,便是封她为妃又如何?”
少女揭开锦被走下床帏,不惊不慌的捡起衣裙穿戴,虽年纪尚轻,神情却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着,“皇后错了,若儿是您的外甥女才对,若儿的母亲是郑国夫人—荣馨。”
荣曦闻言,心瞬间如坠冰窟,痛心疾首的道:“梓若,你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啊!怎可如此……”
“呵呵~~!”
纳兰梓若娇憨一笑,月芽儿般可爱的眼神笑看着荣曦,“姨母十三岁就已经贵为皇后,若儿十四岁,如何不能做皇妃?犹如孩童一般纯真无邪的面孔,任谁见了也难起半点戒心。
荣曦被讥讽的话语噎住了,竟无言以对。五年来,当作亲生女儿来对待的若儿,一转眼居然跟自己成了平辈,母女变成了共侍一夫的姐妹。
“荒唐,母女三人共侍一君,你怎有颜面见你九泉之下的母亲!”
纳兰梓若脸色一变,眼眸洴出无尽的毒恨,“毒妇,休提我母亲,昔日你嫉妒母亲受陛下恩宠。故意趁母亲生产之时,将泵血汤当成止血汤给母亲服用,害的母亲一尸两命。这五年来,我每喊你一声母后,心里就如剜心一般疼痛,无时无刻不想着替母亲报仇雪恨。”
赵佐桓已将龙纹皇袍穿好,浑身无不透着帝王的威仪,逼视着荣曦,冷唳道:“你当日如何害死馨儿,今日便如何偿还回来。”
“陛下是何意思?”
荣曦腹痛到了极致,身下血流如注,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屏住撕心裂肺的痛仰视着赵佐桓的双眼,“陛下也认为是臣妾害死姐姐?”
赵佐桓冷冷的看着荣曦,眼中满满的都是憎恶,“哼,你害死朕此生最爱,朕忍了你五年,忍了荣家十年,你该知足了。”
生产已经迫在眉睫,荣曦无力去争辩什么。虚弱又痛苦的看着赵佐桓,“呃~,陛下,臣妾好像要临产了,求求陛下看在龙嗣的份上,饶恕臣妾母家吧!”
荣曦知道自己在赵佐桓眼中没有任何份量,唯有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龙胎身上。
她更知道赵佐桓爱的是自己的庶姐荣馨,立自己为皇后,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丞相荣臻的嫡女,镇国公夏侯淳唯一的亲外孙女,娶她绝无半点爱意。
“陛下,求求您看在臣妾腹中的孩子份上,饶恕臣妾父亲,饶恕荣家一族吧!”荣曦艰难的朝前蠕动几步,爬到赵佐桓脚下,伸手攥住赵佐桓的衣袍襟摆。
“滚!”
赵佐桓厌恶的甩了下衣袍,一脚踢开了荣曦,“贱人,你也身犯数条死罪,居然还妄图为逆臣贼子求情,真是笑话!”
荣曦一瞬忘记了疼痛,惊愕不已的看着赵佐桓。
自打进宫那日起,母亲就一再叮嘱她要恪守皇后的本分。与君,柔顺恭谨。与下,敦厚宽和。与己,克己崇俭。她自始至终将母亲的话铭记于心。
“臣妾所犯何罪?”
赵佐桓的脸庞冷唳的可怕,“若儿,将朕拟好的废后圣旨,提前给这个毒妇宣读吧!”
“若儿遵旨!”
纳兰梓若走到龙案之前,将折子底下的一道宣黄圣旨取了过来,眼角含笑,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皇后荣氏,经百官上奏,六宫检举。戕害妃嫔,屠戮皇嗣,勾结外臣,通敌叛国,秽乱宫闱,意图毒杀皇帝!经朕查明,罪罪属实。此等毒妇,有悖妇德,难立中宫,即日起,废黜后位,赐死!
我的好姨母,陛下是想多等一个月再宣读圣旨,谁知你却提前临盆了,只好让你提前知道自己所犯何罪。哎呀,午时都已经过去了,想必外祖父及四个舅舅人头落地了吧,黄泉路上有外祖父及舅舅们作伴,您不会感到孤单!”
“噗——”
一口积血喷发而出,犹万箭钻心,每一条莫须有的罪状,都像是一把刀狠插在自己心窝。她知道赵佐桓从来不悦自己,却没有想到,竟会憎恶自己到如此地步,想来,早就起了杀意吧。
“陛下,陛下,臣妾就快要生了,恳求陛下饶恕臣妾腹中的孩子,臣妾肚子里的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啊!”
为人母者,便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也想护得孩子周全。
赵佐桓温言,眉宇一颦,无动于衷。
纳兰梓若轻嘲的笑了起来,“我的好姨母,你当真以后陛下要你产下龙胎吗?”
荣曦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腹部,赤红着血眸瞪着二人。
“陛下让你有孕,不过是想让你尝尝母亲死前的痛苦,你当日如何害死母亲,如今姨母就怎么偿还吧。”
“陛下,臣妾死不足惜,但臣妾肚子里的可是您的亲骨肉,虎毒尚不食子啊!”荣曦喊得撕心裂肺,句句沥血,不敢相信赵佐桓真的会对亲生骨肉无动于衷。
赵佐桓决绝的背转过身,冷唳道:“来人,把泵血散给这个毒妇灌下去,这个孽种不准产下。”
“诺。”
四个强壮的宫人上前将荣曦牢牢按住,将早已备下的泵血散融在水中,卡住荣曦的下颌,一碗一碗的强灌了下去。
胎儿仿佛也感知了母体的危险,迫切的想要来到人世间,在腹中踢腾的厉害。
两个宫人蹲在地上死命搓推荣曦的肚子,每当胎儿要产下,便又被生硬的推回了母体。反复几次,荣曦痛到虚脱,血如洪水般流淌,一地刺目的红。
荣曦炽烈的血眸,厉鬼一般恨盯着她曾经最爱的男人,“赵佐桓,饶过孩子,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继~续~。”赵佐桓心中悸动了一下,不忍回头看。
泵血汤接连不断的又灌进口中,荣曦泡在自己的血水中无力挣扎,满腔只剩下熊熊怨恨。
过量的泵血汤药效发挥到了极致,产道大开,“啊—”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洪水般的鲜血伴着胎儿终究还是产出了母体,只是她已经无力看一眼那血肉模糊的肉团了。
“你-好-狠-的-心!”
荣曦念完最后一个字,终于气绝暴死,赤血的眸子狰狞的瞪向她最爱的男人的背影。
“启禀陛下,皇后薨了!”
“皇后薨了!”赵佐桓不自觉的念出了声,忽然感到心口莫名的一空。一股悔意窜上心头,猛然回头,被那满地的殷红刺痛了双眼。
“曦儿……”
赵佐桓,如有来生,我定要做你口中的那个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