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之雪山浮于天地,无四季之分,唯有山谷那一冬一花开,一春一花谢之梅花,为季节之变透露迹象。寒风凛冽,梅花纷纷起舞,红的,白的,粉的,似霓裳,似彩霞,似光辉下琉璃之梦。偌大的梅林中隐约透着一名少女,近而观之,梅花树下,女子亭亭而立,约莫二八之龄,着宽袖束腰长裙,正红无半分杂色,发如墨绸,肤如凝脂,眸似秋水,额间坠着一滴血玉,形似梅花瓣,两端各为七十二枚寒玉扣所系,环环相扣,别于发间,朱唇轻启,好似在背诵内功心法。此人名唤红芙梅,乃是雪山之魅的唯一弟子。望着那株亲手栽下的骨里红,红芙梅好似回到了那个悲喜参杂的冬季。
十年前,红芙梅被其二娘送至雪国,美名曰送其至雪国调养身子,实则将其送离梅兰苑,因其母君兰夫人甚喜梅花,故寒冬之季,梅兰苑步步寻得梅花影,处处觅得梅花香。过美之物终会招人妒忌,君兰夫人离世不久,梅兰苑便被以平妻身份嫁入红府的风国三公主夺了去。话说这位三公主虽未生于皇室,却最得风国皇帝宠爱,故世人皆认为三公主是皇家遗于民间之珠。红芙梅被送至雪国之时恰逢雪国动乱,护送之人皆被误杀,红芙梅随逃难之人行至雪国之北,数日的颠簸将其变得形容枯槁,身上的干粮早已用尽。年纪相仿的同伴被他人教唆,纷纷向显贵之人乞食,唯有红芙梅不为所动,“爹爹很快便会派人来寻我。”红芙梅总是这般宽慰自己,腹中饥饿之感倒也减了几分。
就在红芙梅即将倒下之时,被一女子伸手扶住,并将其身上所带吃食尽数赠予她。红芙梅感念其恩德,欲将其样貌牢牢记住,只见女子一身白衣,约莫二九芳龄,长发高高束起,手执宝剑,剑柄及剑鞘皆为正红色,近而观之,剑柄处镶嵌着一枚硕大的正红色宝玉。倘若女子身着红衣,不知是何等风姿。白衣女子渐渐走远,红芙梅方将目光收回,瞥见地上遗落一枚正红色宝玉,与白衣女子剑中所镶宝玉极为相似,便提步追去。
红芙梅寻了半个时辰,终见白衣女子自酒楼走出,手执数坛佳酿,渐行渐远,红芙梅迈着步子追去,边跑边喊着:“姑姑,留步,你的宝玉!”白衣女子有所察觉,回顾四周,只见一女童衣裳褴褛,发丝凌乱,眼眸却似秋水般灵动,一手执血玉,一手执方才自己赠送之吃食。白衣女子伸手将血玉接回,问道:“你唤何名,何故至此?”“红芙梅,家住风国,被二娘送至雪国养病。”“你可识得红魍,红魉或是红魑?”红芙梅很是吃惊,白衣女子竟识得自己先祖,却仍如实答道:“回姑姑的话,红魑乃是芙梅先祖,至芙梅已有十七代。”这女童竟是他的后人,白衣女子似乎回到了过去。
那时红阁还未迁至雪城之北雪山之巅,如今的雪国还唤雪城。师兄红魍总跟自己提起他,“你总唤我师兄,不唤二师兄,想必依旧埋怨大师兄,他对你是过于严苛些,也曾对你下过血盟诛杀令。可他终究还是疼爱你的,自从师父将咱们四人从弃婴谷带回血盟,大师兄便如兄长一般照顾我们,那年血盟红花竞放,师父便让我们以红为姓,魑魅魍魉为名,按长幼之序,我本该位于你之上,大师兄却认为女子以魅为名更为妥当,苦劝师父许久方才应允,至于下达诛杀令更是为了保护你,不让你被霜城追杀,他曾说你如同他的亲妹妹一般,也曾在你执行任务之时派人保护你……”那些话语犹在耳旁,却已物是人非。
白衣女子名唤红魅,乃是千年之前血盟第一杀手,因情伤将住所红阁迁至雪山之巅,误食七翼冰蚕,雪山异动,将红阁埋于雪山之下千年之久。不知是何缘故,六年前的冬天,雪山再次异动,红阁现世,红魅亦渐渐苏醒,沉睡千年却似弹指一挥间。“姑姑,何故不语?”红魅被女童打断思绪,那一声姑姑却令红魅轻笑,“若论辈分,我可是你的师叔祖,罢了,既然是大师兄的后人,便带回雪山与我做伴,这般年幼,他日再与她说明身份。”红魅心中这般想着,便说道:“你既拾得血玉,想必与我有缘,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师父,随我去罢!”红芙梅本就觉得白衣女子亲切,听到其这番说辞,便立即行礼,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大师兄,昔日你这般护我,如今你的后人便由我来保护。”
红魅将红芙梅带自客栈梳洗一番,便欲回雪山之巅,瞥见路旁一老妇人贩卖梅花枝,便挑了些许白梅。“姑娘,这株骨里红极是珍贵,何不一同带走,依老身拙见,姑娘与红色更相配。”老妇人说罢便将一花枝送至红魅手中。“多谢好意,白梅足矣。”“师父,可否将红梅赠予徒儿?徒儿家中的院子也栽着好些红梅。”红芙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株骨里红,好似怕其不见了一般,怯生生地问道。“罢了,一并带回!”说罢便付了银子转身离去。
红芙梅随红魅回到红阁,所见之景甚为惊人。阁中不见一丝红色,皆是白茫茫一片,似与雪山融为一体。墙壁由汉白玉所砌,牌匾由寒冰玉所雕,瓦片由水晶玉所筑。坠的是云锦白绸,铺的是雪貂绒毯,盖的是天蚕丝衾,采光的是伏虎夜明珠,对饮的是白玉酒杯,古瓷茶盏。内设石室,深入雪山,形似迷宫。红阁左侧由雪山高处垂下一根玄铁索,通往红阁冰室,乃是红魅二师兄为其观景所筑。非内功上乘之人不可登之,是以红芙梅未见其貌。
十年一晃而过,昔日女童已出落成冰雪少女,额间梅花血玉更是令其愈发灵动,只是不知等待她将是何种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