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今连着相了快三个月的亲,然结果不是媒婆被男方家拒之门外,便是相亲对象临阵脱逃。
今日,她不得不亲自登门,来向吴家村最后一个适龄男子求亲。
叶今听说这个人名叫九朝,原是县城大户人家的公子,不久前因玷污继母,被家里人痛打一顿逐出了家门。
幸有一忠仆不离不弃,他才不至于横死街头,但也由此落下了病根儿,终日缠绵病榻,到现在村里也没有人真正见过他。
此刻,酷日当头,蝉鸣亢亮,叶今一身麻布粗衣,站在破落的小院里。
院里没人,房门紧闭,屋里却时不时传出一两声低咳。
叶今隔门打了招呼,又说明了来意。
见始终没人应,便规劝道:“九公子,你看咱两,一个臭名昭著,劣迹斑斑,一个德行败坏,身染沉疴,这简直就是鸾凤和鸣,天作之合啊,不在一起都对不起天理!”
这回叶今刚说完,里面便传出一道悦耳之音,好似流水磬音。“姑娘对我倒是很了解,不过姑娘如何劣迹斑斑,我却是不知。”
“那可能是你来村里的时间比较短。”
叶今沉浸在那美好的嗓音中,有点回不过神。
“我以前不太懂事,偷过鸡,摸过狗,掀过姑娘的裙底,往别人家里丢过蛇,村里的人都恨我咒我,你说算不算劣迹斑斑?”
里边顿了顿,才又问道:“那如今为何又急着成亲?”
这……叶今不由想到刚穿来那会儿。
当时一醒来就遇到被人掐脖子,扒衣服的情形,出于本能就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因为被杀的人有前科,她被判三十两银子销案,限期三月。
然而这原主叶今,本是土匪从良,下山时又带着一个丫鬟剪月,两人靠先前的私房钱度日,早就所剩无几。
恰逢官府送来消息,说叶今早年充军的父亲战死沙场,要给其家属五十两抚恤银。
叶今是独女,这笔银子本该由她得,可偏偏在她父亲离家之时,曾给叶今的叔父留过一纸契书,约定在叶今出嫁之前,她的财物都需交由她的叔父叶安保管分配。
叶安一家也在吴家村,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欺负叶今,对于那笔银子,必然是虎视眈眈。
银子要真落到他们手里,是决计不会拿出来替叶今销案的。
距离三月之期还有十日,十日之内还拿不到银子,她便要去坐牢。
但叶今不傻,这些话当然不能明说。
于是她想了想,便道:“当然是我遇到了令我相见恨晚,想要托付一生的人,那个人就是公子你!”
不理会里边的静默,她又道:“我听说你身体不好,所以只要你跟了我,来日我自然要投桃报李保护于你,即便他日你病死了,替你买棺下葬,逢清明为你烧纸添香也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配我这样的,你还不用担心自卑。”
叶今嘴上说的无比诚恳,恰逢里边传出一声似断未续的杯盏碰撞声。
她又循循善诱:“而且以我的心胸,不管婚内婚外,都不会对你多加约束,哪天你厌倦我了想抽身而退,我也绝不会纠缠与你,这些我们可以立字据。”
里边似顿了顿才道:“婚姻大事,需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今日我应了你,跟你成了亲,在外界眼中也只能算私相授受,必定不会被承认!”
叶今一听有戏,眼睛顿时亮了,“没事没事,这些你不用管,你只需告诉我你答不答应就好。”
等了片刻,那道温如纯酿的声音才又响起。
“你打算何时成婚?”
叶今语气顿时娇羞无限:“人家等不及嫁给你,不然就明日可好?”
过了半晌,里边才传出一个字:“好。”
叶今本以为要费一番波折。没想到这么三言两语就成了,一时心里还颇有些不适应。
而她急着成婚,主要也是担心夜长梦多。
成亲的事就算谈妥了,可相应其他问题也接踵而来,于是两人又隔门商量了一刻钟左右,叶今才折身离开。
等她一出院门,有着一站一坐两人的屋子顿时打破了平静。
只听扑通一声,站着的那个轰然跪地。
他身形绷直如蓄势待发,刚毅的脸上满是无法隐忍的激愤:“主子,此事万万不可!那女子出身乡野,匪里匪气,加之言行粗俗轻浮,就是给主子提鞋都不配,又怎能以夫人之称与主子相提并论!”
桌边坐着的人广袖低垂,手持茶盏自斟自饮,从头到尾动作一派洒然从容,闻言只淡淡道:“非常之时,自然行非常之事。成亲不过权宜之计,新娘的出身品性,又何须在意。”
再说叶今这边,她一回家便取了笔墨,坐在桌边书书写写,一旁站着的圆脸丫头剪月,从方才见到她起就一直喋喋不休。
“小姐,你怎么能支开我独自去陌生男人的家里,怎么能主动跟那种十恶不赦,连媒婆都不敢登门的人求亲!”
她家小姐到底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平日离经叛道也就罢了,可如今连这等事都能做的出来!
叶今头也不抬道:“你家小姐我不也是十恶不赦之人吗?况且我有的选吗,嫁人和坐牢选一个,你选哪个?”
剪月被问住,一时没话了。
叶今收笔,手指印了印泥落在纸上时,胳膊突然被一把抓住,她抬头便见剪月瞠着眼,一脸决心。
“小姐,咱们跑吧!”
叶今好笑,伸手捏了一下剪月小巧的鼻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两身无一物,能跑到哪里去?”
剪月听完一脸受挫,叶今拿过桌上的字起身:“走吧,跟我去里正家一趟!”
剪月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张充怒容满的老脸,顿时炸了:“去里正家做什么?”
“自然是去找他帮忙,顺便请他明天为我主婚!”
剪月呆住,她望着叶今潇洒走出去的背影,心想她家小姐一定是疯了,或者失忆了,忘记自己之前是怎么因为一点芝麻小事,就半夜爬上人家房顶,往人家卧房里丢蛇,最后被抓个现行差点被打死的事迹了!
当时人家就放话,要是她们下次再敢踏进人家家门半步,非要让她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不可!
这里正是一村之长,家里儿子多,后台又硬,村里谁不知道,要真招惹了他们,就是被活活打死,人家也有的是办法粉饰太平。
何况叶今如今戴罪之身,人家就更无所顾忌了,又怎么可能会反过来帮忙主婚呢?
剪月越想越怕,赶忙拔腿追了出去,她就是拼死也要把她家小姐给拉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