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在温定宜眼边闪烁,颠簸的马车让她身上的伤口撕裂的更大,她侧卧在马车侧壁,血水打湿了单薄的衣衫和身下破旧的褥垫,如坐针毡的痛楚让她更加清醒的感知,她还活着!
失去了双眼的温定宜,只能用一条破旧的布条护住双目,再不见当年的儿女情眸,眼波流转,可她失去的,又何止是这些。
在冷宫里的这一年,温定宜尝尽了人间能够尝到的所有苦楚。
犹记那年,漠北国君病重,楚言离与皇子之间的争斗不断。东齐国虎视眈眈之下。楚言离亲自拜求温正清出兵相帮,期间与温定宜一见钟情,暗生情愫,楚言离索性当即提亲。
温正清对温定宜的宠爱天下皆知,便让她自己决定婚姻大事。
“请王上放心,如我有登基之日,便是阿宜封后之时。并始终尊她为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楚言离当年承诺的语言掷地有声,只是温定宜忘记了,楚言离当时并未承诺给她一世宠爱。
她为后的第三年阳春三月,大将军盛东廷的妹妹薛婉如入宫当日,一道废后至冷宫的圣旨传到她手中。
她一意孤行的持刀闯入御书房,如愿见到了楚言离,“臣妾不敢,只是臣妾不知自己犯了什么样的过错,以至于发配冷宫?”
“哼,既然如此朕就让你死个明白!乌苏部落意图谋反,这个罪名你可还担得起?”
......
马车突然的颠簸,让昏昏沉沉的温定宜从噩梦中醒来,梦中在皇宫里的一切历历在目,梦醒残酷的现实告诉温定宜刚才的事情不止是个梦。
耳边狂风呼啸,身后是叠踏马蹄声,温定宜摸索着掀开马车门帘,“可是遇到追兵了?”
温知新迅猛的驾驶着马车,头也不回的对温定宜说道:“姐姐,你且坐好,我们就快回到乌苏了。别怕,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温知新话音未落,温定宜就感觉到马车像是碾过了什么庞然大物,接着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狠狠的甩出去。
“姐姐!”温知新大喊着向温定宜扑了过去,可是来不及了,他被赶来的侍卫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大胆温定宜,逃跑出宫乃是死罪,奉皇帝之命就地处死!”
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
“何苦这样丧尽天良。难道他不知道我此刻已经命不久矣了吗?为什么就不能念在旧日情分上,让我回到乌苏,死在自己的家!”温定宜踉跄着起身,脚边滑落得石子跟身后的风声让她知道自己跟着马车滚到了悬崖边。她看不清前方来人,却深知弟弟必然已经头悬利剑,“不过是苟延残喘的半条命罢了,也难为他让你们这样奔袭千里的穷追不舍,错落半生,就连死也不能死的如愿,也罢,我愿就地自缢,但求你们放过我弟弟,那是我温家仅存的血脉,否则我温家几十万冤魂拼着万劫不复也会索尔等狗命。”
“好,”领头人右手微抬,示意下属去将那不人不鬼的女人带回来。
却不想那人刚走出几步,崖边的女人已经纵身一跃。
“姐姐!”温知新撕心裂肺的吼叫回荡在山谷。
……
头痛剧烈,仿佛就像是要裂开了一般。
温定宜在床上艰难的翻了个身,然后醒来,因为无法适应突然而至的光亮,温定宜只好眯着眼睛,但她分明听到门外传来阵阵的谈话声。
“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的郡主会落水呢?你们这些侍从是干什么吃的?”
“王上赎罪,还请王上惩罚。”
“父王不要太过担忧,姐姐她吉人自有天相,刚才太医不是也交代了嘛,只是昏迷过去了,没有什么大碍的!”温知新想着宽慰他。
无不曾想正好撞上了温正清的枪口上。
“我还没说你呢,你个兔崽子!阿宜要不是为了救你怎么会落水,看我怎么收拾你!”温正清说着就要伸手去教训他。
温知新听着温正清的教训,只能低着头满腹委屈,姐姐落水他比谁都要自责内疚,如果不是他的小马驹受了惊吓,自己也不至于掉进水里,姐姐更不可能溺水。虽然此刻温知新的身体还因为冰凉的水滴瑟瑟发抖,但是作为罪魁祸首的他,也委实不敢多说什么。
温定宜揉了揉眼睛,才适应了眼前明亮的光线,她浑身上下都是酸痛的,脑袋也是昏昏沉沉。抬头望向四周,湛蓝色的帘子,桃木的桌椅,紫檀的梳妆台,墙上挂着她最喜爱的字画,眼下盖着的也是母亲亲手刺绣的云被。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一切分明就是她出嫁前契辽的闺房,可是她不是跌入悬崖死了吗?此刻又怎么回躺在契辽的家中。而门外那父王与言儿的声音是那么清晰,不像是个梦,难道……
“父王!”温定宜尝试着呼喊到,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干燥而沙哑不已。
大门立刻被推开,温正清步履慌张,几步来到了温定宜的身边,“阿宜!你醒了,醒了就好!”
温知新在一旁看到温定宜毫发无伤的醒过来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叹道:“太好了,姐姐你总算是醒了,不然我们就真的要被父王宰掉给你陪葬了!”
温定宜的双眼湿润了,她真的不敢相信父王的脸就在她的跟前,她心心念念的契辽就这样回来了,温定宜伸开双手拥抱住温正清,尽情的在他的怀中畅哭。
温正清一顿,用温润的手掌拍了拍温定宜的后背,温和的安慰道:“没有关系,不怕不怕,父王在这里陪着你!”
“阿宜,我的阿宜醒了吗?”
听着声音,温定宜带着哭腔喊道“母后......”。
这一声可叫王后心疼死了。连忙上前抱住温定宜有些滚烫的身体,眼眶中的眼泪就要随着温定宜的一同掉了下来。
温定宜的内心就像被软绵绵的针线不停刺扎,很痛,痛到她需要努力的去呼吸才能记得自己已经活了过来。她的痛中包含着对父母亲人的怀念与爱,也包含着对自己再次重生的欣喜。这份痛时刻提醒着温定宜,曾经的自己是如何不耻,而重生后的她绝对不会让历史重演。
温定宜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止住眼泪,抬眼问道:“父王,今日是何年何月啊?”
温正清闻言,原本舒展的眉头,骤然挤在了一起。温定宜连忙补充道:“我是想知道我睡了多久。”
“须臾二十三年,七月十五号。”温知新在一旁长嘴的说道。
温定宜心中一沉,原来她这一睡,竟然让时间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楚言离还是皇子的时间,温定宜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笑容,被王后察觉,她有些疑惑的摸了摸温定宜的额头,担忧的问道:“这孩子,不会是被水淹傻了吧!”
温定宜不知道如何解释,也不想解释她此刻的感受有多么的幸福,只是抱着王后傻笑。
温知新叹息着解释道:“母后你可放心吧,我姐平时这么厉害,就算是傻一点儿也没什么。”
温知新真是可怜,几番劝解却全然被抛之脑后,反而引火上身,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王后也记起了温定宜是如何落水的,立刻调转枪头:“我迟早就让你气死了!还站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屋子里闭关抄写经文,小心我让你父王给你几皮鞭,才能解除我这心头之恨。”
“苍天啊,我一定不是你们亲生的!”
温知新呼天抢地的狂奔离开,留下漫天的怨气在空气中回荡。
温正清与爱妻不由的嘴角都勾出了几丝笑意,温定宜更是笑的夸张,几乎飞出了眼泪,她是强忍着没有让它们流出。这种温暖而幸福的感觉她已经久违了,从跟着楚言离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身边的人离开后,温定宜重新躺下,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发呆。她还是不敢相信此刻的一切都是真的。回想以前,自那日和楚言离义无返顾的离开后,一颗真心便只为了他付出。
他的喜怒哀乐便是自己的全部,爱到骨子里,爱到失去尊严灵魂,换来的就是被无情的抛弃,温定宜哭笑着摇了摇头,此生对于爱情她将不会再倾付一丝一毫,重新来过的她要誓死捍卫的是契辽部落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