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快去沏杯茶来。一梦竟有千年,方才还曾梦见鲲鹏,怕是时日不多了。”云乙睁开了双眼,他发现刚那句话,根本没说出口,自己的嘴巴依然紧闭。
眼前的一切,让他完全愣住了。
哪里还有什么床榻,哪里还有什么镂空窗棱!
“滴……滴……”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回响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
我终于回来了吗?
云乙情绪纷杂,前一秒还在被竹林环绕的小屋内,遗憾人生迟暮找不得回来的路,后一秒却从将死的老人变回了十八九的年纪。
环顾了四周,他没发现星元时代的任何痕迹。无论是一旁的监护仪,还是其他仪器,甚至眼前站着的一位护士,都同星元时代没有丝毫关联。
这是哪里,这是何时?
这里没有唐时的古朴,也没有星元时代的狂热,一切平静如水,连站在跟前的护士都显得那样的漫不经心。
缓慢的节奏并没有安抚云乙内心的烦乱,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在不断冒头。
二十一世纪?那个时代?
星元时代是从一片废墟中建立起来的,云乙却从历史中得知,先前还存在过一个无比繁荣的时代,被誉为人类最后的辉煌。但那是记忆和历史,现在自己却在这个时代苏醒,他第一时间就想去验证这是不是另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他很想坐起,可浑身没有半点力气,久病卧床,让他连一只手都抬不起来。
“水……水……”云乙张开嘴巴,嘶哑的声音从嘴中传出,不甚清晰。
一旁的护士注意到了这一侧的响动,快步走了过来,发现云乙清醒过来后,忙对着监护仪器,检查着生命体征数值。
“水……水……”云乙重复着,但很明显,护士并不能很好地理会病人说了什么。
想起曹容沐主任的嘱咐,如果云乙有苏醒的迹象,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云乙是曹容沐的病人,一周前因为普通流感住院,却不曾想到,他入院后一直昏迷,持续至今。
护士出门打了个电话,将病房中的情况简单讲了一遍。
没多久,病房便响起一阵开门声,曹容沐和云中蕾出现在病房内。
云中蕾是一名实习医生,这段时间一直跟进云乙的病情。
曹容沐向护士询问了几句,又仔细观察了监护仪上的数值,道:“情况稳定下来了,再观察两个小时,如果没有出现什么变化,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水……水……”云乙第三次开口说道,这一次声音大了不少。
围在病床旁的三人显然都听到了云乙的话。
云中蕾来的时候,随身带了个保温杯,在请示曹容沐后,就着杯盖倒了点水,为云乙润润嗓子。
如溺水之人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在一口水入肚后,云乙才感觉有些力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只是说话依然费力,但他仍努力说道:“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护士顿了一下:“你生病了,在医院接受治疗。”
“医院……原来如此。”云乙嘴巴微动,曹容沐等人并没听太清楚他说了什么。
曹容沐重新检查了下各项数据,又同护士交代了几句,才同云中蕾一起离开了病房。
“他没有家人吗?”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曹容沐随口问了一句。
“他有个妹妹,还在上学,每天放学后,都会过来。其他什么家人,好像没见过来。”云中蕾答。
“哦……”曹容沐幽幽地拖长了声音,若有所思。
“曹主任听没听过一个姓云的建筑商?”云中蕾继续提供着自己掌握的信息。
“你是说前段时间刚进去的那位?”
云中蕾只是抿着嘴,并不回应,听说这云姓建筑商卷入了某一宗贪腐案件。
“原来如此。”曹容沐一阵恍然。
云姓建筑商,名叫云长空,一手创建长空地产,在宁城深耕多年,颇具实力。
下班时间,曹容沐到了自己车里,想了一会云长空的事,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但奇怪的是,一段时间后,无论是网络,还是纸质媒体,关于他的消息一概消失不见,似乎遭到了新闻管制。
这些事情,云乙自然不清楚,在清醒了一段时间后,他又昏昏然睡了过去。
那头太空鲸,再一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浩渺宇宙,如有神在。
孤独,是永恒的色彩。
云乙静静地看着这头太空鲸,此刻它的生机正一点点消失,而他爱莫能助。
这样的凝望不知过了多久,一万年,抑或是一百万年?
每一段旅程都该有一个终点,云乙知道太空鲸努力向着一个方向而去,那是它的归宿,最后的墓场。
身后各色的星球,飞快地消失。
一刹那,静默的宇宙,依稀响起了哀乐,万族同悲。
一颗又一颗的星球无声地炸裂。
在距离墓场遥远的星际空间,最后一头太空鲸终于停止了呼吸,一滴泪垂而不落。
没有告别,没有安抚,那些喃喃低语只在遥远的过去,遥远得只记起低语,忘了是谁,是何处,是何年。如所有孤独的旅人一样,太空鲸就这样死去。那滴泪仿佛浸染了宇宙所有的黑暗。在太空鲸身体分解消散之后,这滴泪化为十块黑石,朝各个方向急速遁去。
在巨鲸身形消散之前,云乙似乎看到了一个女子。
大帝?!
空荡的宇宙,又恢复了原样,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
梦醒骨冷,他年是何年。
云乙再一次清醒过来时,发现换了个病房。一间双人病房里,只住了自己一人。
在他意识回归的那一刻,脑海里凭空多了无数的记忆。这些记忆并未随着意识的清晰而散去,相反来势更加凶猛,潮水般的信息在脑海里肆虐,扫荡着每个角落。
云家后世,竟出了个同名之人。无论是担任火星基地负责人的星元时代,还是功勋满身的隋唐,云乙二字一直是他一个小名,非亲近之人,无从得知。
想起自己名字的由来,云乙不由地笑了下,甲乙丙丁,孤儿院出来的几个兄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他们的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