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和风,宜礼嫁,忌丧殡。
红锦缎从司府门口顺着长长的台阶,延伸铺就到翼央殿,上面撒着的碎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今日,是锦华国新立储君楚翊大婚的日子。
楚翊一身红衣,衬得清绝精致的面颜多了两分妖诡,身旁的沈巧儿蒙着红盖头,身着红嫁衣,纤美如玉葱的手被楚翊轻轻握着,并着他的步伐,沿着红锦缎向台阶上走去。
与此同时,张公公一搭拂尘,大喊,“把犯人沈言带上来。”
一个身着囚服,披头散发的女子被两名护卫押上来,琵琶骨被废,一身引以为傲的武功尽失,她的肩头被鲜血浸透,乱发之中露出一双疯狂泛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双人影。
她站直了身躯,却被护卫一脚踹在膝盖上,身子一跄重重跪地。
孙公公冷哼一声,“刑罚准备。”
立刻有护卫拿着夹指板过来,待命。
沈言低低地笑了起来,从手脚凉遍全身。
他说,大婚之日,他要送她厚礼,原来是她受着刑,看他大婚的礼啊。
“我没有通敌叛国,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楚翊,你说过,心心相依,恩爱两不疑,可我现在蒙受不白之冤,你不但不为我洗刷,还迎娶别人,你这是在我的心口上撒盐啊!”
楚翊眸子一黑,浑身冷意弥漫。
张公公察言观色,“上拶邢。”
此刻,锣鼓号角喧嚣,礼炮齐响,说不出的热闹,楚翊和沈巧儿已经踏到了殿前,三拜天地之后,便是礼成。
夹指板夹到沈言的手上,猛地收紧,锥心的疼痛传来,沈言仰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涣散的目光中,她看到楚翊和沈巧儿跪拜天地,阳光笼罩着他们,那样的华彩炫目。
五年执手沙场,七年情爱,待到他功成名就,却是狡兔死走狗烹,为别人做了嫁衣。
她沈言不甘,不甘啊!
“我的后背上,还留着为你挡箭的伤痕,我的心窝上,还带着为你打前阵受的伤,直到现在仍有隐痛,我的手臂上,还有为你行军探路被野狼咬伤的疤痕,楚翊,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摸摸!”
夹指板又是一阵收紧,沈言再也承受不住,惨叫声沙哑破溃,身子一倾就要倒下去,却被嬷嬷粗鲁地揪稳。
楚翊没有看过来,面上更无一丝波澜,唇角却泛起快意。
“打五十大板。”
张公公话音才落,沈言已经被抓起来,固定在横板上,板子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身上,后臀很快血红一片,她口中吐着血,模糊的视线里,楚翊和沈巧儿夫妻交拜,柔情款款,好一双鹣鲽。
这曾经是对她的眼神,却落在了沈巧儿的身上。
沈言心肝俱裂,恨怨如火在眼里喷涌。
“楚翊,你听好,你这个无情郎、负心汉,哪怕我死了,也要化作厉鬼,纠缠着你,让你一生一世不得安生。”
鲜血飞溅,声音嘶哑,大臣个个不忍听,不忍看。
楚翊眸底掠过一丝隐恨,俊颜微微扭曲,转而恢复一派平静。
“大婚之礼,成。”
接着是开宴,欣赏歌舞。
沈巧儿依偎在楚翊的怀中,勾唇欣赏着沈言狼狈不堪的模样,贝齿张开,含住楚翊喂的一颗甜枣。
“巧儿,可还尽兴?”
沈巧儿眼波流转,“今儿个是巧儿最开心的日子,能得太子垂青,是巧儿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呢,只可惜了姐姐……”
“是她活该。”楚翊语气一冷,满含鄙夷。
都说他的战功是因为沈言,说他靠一个女人上位,朝堂颇有鄙薄之言,他又怎么会让沈言好过?
此时,有人急匆匆地走上高台,附在楚翊耳边耳语了两句。
楚翊一怔,厌恶地看向血葫芦一样的沈言,眼神像是淬了毒。
沈老将军纠集了一帮武将,去找父皇去了,呵,来得可真快呢。
楚翊拂袖起身,脸色阴沉地换了朝服,往宫里赶。
当日他出手构陷沈言,就早已想好了其中关窍,雁门关一战后,外族被击退八百里,元气大伤,再无力对抗王朝,如今边境安定,他的父皇,必然是要收回这重中之重的兵权。
他在前出手,必然会获得他父皇的支持。虽然伪造的证据分量并不足,但还是成功将沈言下狱。
而现在,朝臣死谏,他的父皇想必会趁势应下,放了已成废物的沈言,取了兵权还能落个宽宏明鉴的美名。
金銮殿中,沈将军亲手将一个兵符交给皇上。而他的父皇,取了兵符,将一纸赦令交给了他,要他亲自放了沈言。
太子府,沈言早就被折磨得晕死过去,被一盆冷水泼醒。
艰难地撑开眼皮,水雾朦胧中,她看到华丽的衣摆,金线缠绕的鎏金鞋。
“楚翊……”她无力地低喃,看不清他的模样。
楚翊身边的公公,手里头拿着一道赦令圣旨,皇帝有命,证据不足,释放沈言,念在其战功赫赫,仍享有封赐的太子妃之位。
楚翊俯身,拍拍她的脸,声音又低又冷。
“沈言,要不要本宫与你道一声恭喜呢?你这般女人,当本宫的太子妃,真要叫人恶寒到骨头里去啊。本宫真正爱的女人唯有巧儿,你这把贱骨头却赖着本宫,像一条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癞皮狗。”
一个字一个字,像针扎入心口,使她瑟瑟发抖。
这是他的真心话,还是负气之言?
楚翊一脚踹开沈言,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沈言被踹出很远,蜷缩着,瞪大的眼睛里一片死灰。
她被关在破败的院落中,一连好几日只见到送饭的嬷嬷。
“看看,可治得好?”一早,沈言一醒来,就看见沈巧儿捂着鼻子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拎着药箱的大夫。
“琵琶骨废了,老朽也无力回天,身上的伤势拖了太久,至少也要两个月才能恢复。”大夫稍做检查,恭敬地回。
“废了就废了,给我好好治治她脸上跟身上的伤,不这一副叫人倒尽胃口的模样就好。”沈巧儿说完便走了。
等到沈言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她收拾了一下,打算去将军府,让父亲想想法子,既是冤情,洗刷便有转机。
只是,还未出门,院子里就闯入一大队人来。